但是我们的生命并不仅仅由工具和工具理性定义,因为还有天道与天运,天工与天择,以及我们自身的天性与天分。当然不能断臂,而且手还在延长,但是,完整的生命还有头脑,心灵,上半身,以及下半身。
在克隆人面前,是重新发现人的时候了。当人也不过是工具的直接产物,不过是生产线上的产品序列,姓、名、氏族的记忆也不过是型号、序号的记忆,我还能在无数相同的面影、身影、背影中找到自己?他还能在互相重复的她们中找到那个唯一的她?她也还能在互相重复的他们中找到那个唯一的他?工具的复制再复制之外,那不可重生、遗传和移植的才是生命的第一义。
那一次诞生也一次死亡的一次生命。连恒星都在死去,生命却垒出了坟。第一片衣体的叶,第一个御风御雨的洞和巢,第一……一个一个天赐、天佑与天启,而坟是生命自悼的寓言。由坟,生命的叙述从来都是对死亡的叙述。如果传说孟子反与子琴张在亡友子桑户尸床旁的编曲,鼓琴,相视而笑,还不过是面对他人的死亡,那么史载司空图生前在自己墓穴中赋诗酌酒的宴游,就是面对自己的死亡了。这简直是对死亡的一次早祭和预祝,是生命悲剧的一场喜剧锣鼓。既然齐物,一生死,他们已经把死看成生圆满的实现与完成,因此,他们这种死亡庆典的张狂,放诞,反而是一种肯定生命的崇高。但是,鼓琴、宴游种种也死去了,坟墓不死。我细胞一样生长着的墓群,埋不下死亡。让埋葬一切而不埋葬自己的坟墓断言,生命的理由比生命的原因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