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做还不纯粹是出于大鱼大肉吃腻了,现在来换一换野菜的动机,好饭好菜我永远吃不烦,我是不赞成好吃还是家常饭,要穿还是粗布衣的说法的;什么是家常饭?在不同的家庭,也有不同的标准呢。我秘书长当了那么多年,以前的家常饭,还是我现在的家常饭吗?以前我穿粗布的衬衣,会和我现在要穿粗布衬衣的动机是一样吗?还是有理性的认识有理论作指导哩。就好像小刘儿吧,刚开始写东西的时候,不是也背着我们当着一群傻帽儿十分牛气吗?不是冲向世界动不动就关心全人类吗?看他起的书名不就说明问题了吗?一上来就是《乌鸦的流传》,蚊子打哈欠,多大的口气。
但是当我们往后看五十年,那个时候的他,不就不那么烧包和那么骚情了吗?不是动不动就说出“其实我的东西也就是写给我故乡的人看的”,而且是“写给故乡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一群同时代的人看的”的话了吗?——当然他能说出这么清楚和明白、深刻和谦虚的话也是我们五十年对他耳濡目染的结果,不过即使这样,他晚年成了一个干瘦老头的时候能说出这么有分寸和得当的话,也出乎我们的意料——为什么现在我还和这个不争气的外甥争论动不动就搅到一起猜谜语呢?可见我不是看他的现在,而是看他的将来;为了听他一句话,我就付出了还要和他再玩儿五十年的代价。这一天一天都是付着学费的。他跟着老舅学东西还要老舅付钱,王八羔子!但我在恋爱问题上,所以要选故乡的麻脸而不再选异乡的美眼,不再走到老路上,在这一点上,和小刘儿晚年说的话情形倒有点相像哩。我改变不了欧洲和南美,我只能退缩到我的故乡;就好像我动不动就给你们出谜语一样,在你们还少不更事动不动还以找外国人做老婆或汉子为时髦的情况下,我就迷途知返要在我的故乡找一个麻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