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之惟又道:“之惟还以为先生是天塌下来也能当被盖的。”
咦……这口气有点不对,好像话里有话呢,君潋望着他的学生,孩子的眼睛似乎依旧清澈,却已不知不觉添了水深几许,教他这作先生的笑仍在脸,心中却不免一悸:这样的少年老成!
之惟见先生的目光定定的停留在自己眸间,也不知是何心意,脸上不觉热辣起来,仿佛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又仿佛更有什么要跃跃欲试,不禁脱口而出:“先生,你为何不肯把官做大呢?”哪朝曾有过这样的先例:堂堂的探花,竟作了快十年的六品翰林?
“什么?”君潋错愕:怎的忽然说到这个?
“以先生这样的才气,有什么不可以?”帷幄之中,庙算千里,有的何止是智慧?天塌下来当被盖,又哪里会少了勇气?
原来是这两天自己在学生面前锋芒太露了呀,他笑:“傻话!官是想做大就能做大的吗?”
“问题是先生自己不想吧?”
这孩子!望着那双明澈的眼,君潋心里竟有了丝暖意——所谓难得一知己。
他当真不想吗?不,他想过。当初离家赴考的时候,虽然多半是为家族安危,却也有着丝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念,他毕竟也是个有梦少年,也有着金榜题名、大展鸿图的理想,及至中了探花之时,他也不是没得意过。只是现实总比梦境来得残酷,也格外教人清醒:从被君氏逐出家门,再到金殿上一番请命,来去间让他刹那梦碎无痕——不管怎样,他都是杭城君家的一员,都是前朝的遗老遗少,只要这个身份在一天,他便在当朝的庙堂上一天没有出头之日。即使侥幸他真能位及权贵,依当下朝中的局势,他也不可能独善其身:皇上年高,储位未定,朝里官员已不知分成了多少派系,他怕也免不了要在某位皇子的夺嫡大戏中扮演一角,成固然好,但要是他选错了边呢?后果将不止是他个人的生死。获胜者会顺理成章的趁机将君氏一门铲除,诛灭九族的时候,可不会有人管他是否已被逐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