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许多时候,小坏蛋把他们略微放松一下,或是因为玩得腻了,或是因为恢复了孩子脾气,想着别的事。(现在他知道能控制他们了。)
于是,他们赶快利用。凡是这样偷来的时间,每小时都显得特别宝贵,因为没把握是否能从头至尾不受扰乱。他们觉得彼此多亲近!为什么不能长此下去呢?……有一天葛拉齐亚自己也表示这种遗憾。克利斯朵夫便抓着她的手问:
“是啊,为什么呢?”
“你是知道的,朋友,”她不胜怅惘的笑了笑。
不错,克利斯朵夫是知道的。他知道她为了儿子把他们的幸福牺牲了,知道雷翁那罗的手段并没有瞒过她,可是她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他知道那种盲目的骨肉之爱,使最优秀的人把所有的牺牲精神都为了要不得的或是没出息的儿女消耗完了,以至于对一般最有资格消受的,自己最爱的,但不是同一血统的人,倒反没有什么可给了。克利斯朵夫虽则很气,有时想杀死这个破坏他们生命的小妖魔,结果仍旧默默无声的忍了下去,懂得葛拉齐亚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
于是他们俩都放弃了心中的念头,不再作无益的反抗。他们份内的幸福固然被剥夺了,可是什么也不能阻止他们两颗心的结合。并且就为了放弃幸福,为了共同的牺牲,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肉体的关系更密切。各人都对朋友倾吐心中的苦闷,也听着朋友的苦闷:互相交换之下,连悲哀本身都变做欢乐了。克利斯朵夫把葛拉齐亚叫做“忏悔师”。凡是他的自尊心感到屈辱的弱点,他都毫不隐瞒,同时又过分的责备自己;她一边笑着,一边劝解这个老孩子的过虑。他甚至对她说出物质方面的窘况。但那是先要她答应了不给他任何帮助,他也声明不接受任何帮助之后才说的。这是他非维持不可而她也加以尊重的最后一道骄傲的防线。她因为不能使朋友的生活过得舒服一点,便尽量把他最重视的东西——她的温情——给他。他没有一个时间不是觉得被她温柔的气息包裹着;早上睁开眼睛之前,夜里闭上眼睛之前,他都要先做一番爱情的默祷。在她那方面,醒来的时候或是夜里几小时的睡不着的时候,她总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