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的表面,繁嚣的喧闹,底下都有死的影子。”
“巴黎的作家都病了……但在这批人,一切都归结到贫瘠的享乐。贫瘠,贫瘠。这就是病根所在。滥用思想,滥用感官,而毫无果实……”
对此十九世纪的“世纪末”现象,作者不禁大声疾呼:
“可怜虫!艺术不是给下贱的人享用的下贱的刍秣。不用说,艺术是一种享受,一切享受中最迷人的享受。但你只能用艰苦的奋斗去换来,等到‘力’高歌胜利的时候才有资格得到艺术的桂冠……你们沾沾自喜地培养你们民族的病,培养他们的好逸恶劳,喜欢享受,喜欢色欲,喜欢虚幻的人道主义和一切足以麻醉意志,使它萎靡不振的因素。你们简直是把民族带去上鸦片烟馆……”
巴黎的政界、妇女界,社会活动的各方面,却逃不出这腐化的氛围。然而作者并不因此悲观,并不以暴露为满足,他在苛刻的指摘和破坏后面,早就潜伏着建设的热情。正如克利斯朵夫早年的剧烈抨击古代宗师,正是他后来另创新路的起点。破坏只是建设的准备。在此德法两民族的比较与解剖下面,隐伏着一个伟大的方案:就是以德意志的力救济法兰西的萎靡,以法兰西的自由救济德意志的柔顺服从,西方文化第二次的再生应当从这两个主要民族的文化交流中发轫。所以罗曼·罗兰使书中的主人翁生为德国人,使他先天成为一个强者,力的代表(他的姓克拉夫脱,Kraft在德文中就是力的意思),秉受着古弗兰德斯族的质朴的精神,具有贝多芬式的英雄意志,然后到莱茵彼岸去领受纤腻的、精炼的、自由的法国文化的洗礼。拉丁文化太衰老,日耳曼文化太粗犷,但是两者汇合融和之下,倒能产生一个理想的新文明。克利斯朵夫这个新人,就是新人类的代表。他的最后的旅程,是到拉斐尔的祖国去领会清明恬静的意境。从本能到智慧,从粗犷的力到精练的艺术,是克利斯朵夫前期的生活趋向,是未来文化——就是从德国到法国——的第一个阶段。从血淋淋的战斗到平和的欢乐,从自我和社会的认识到宇宙的认识,从扰攘骚乱到光明宁静,从多雾的北欧越过了阿尔卑斯,来到阳光绚烂的地中海,克利斯朵夫终于达到了最高的精神境界:触到了生命的本体,握住了宇宙的真如,这才是最后的解放,“与神明同寿”!意大利应当是心灵的归宿地。(卷五末所提到的葛拉齐亚便是意大利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