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寒冷,雨水对地面和树枝的淹浸,清涕在鼻头的垂吸,都恰如其分地烘托着这桩生意的语境。
年纪小一点的女人在本子上记下了日期、他母亲和他的名字以及他的电话,然后让他选号码,他一边递去四百元,一边问:号码就是灯的位置?女人说对。那我们得进去看看。他转过身看雨中的塔,塔门里药师佛盘腿而坐的莲花台和他捏着法器的手,身上因为顶部的琉璃灯的闪烁而变换颜色;佛像的身后和两侧,正是一盏盏微小的光明灯,这些灯光仿佛在摇动,就像一粒粒烛光,但定睛一看,其实它们都是一只只小电珠发出的静止的光。他想起昨天他和小荷在这里商量是否要为他母亲点一盏灯,当然最终犹疑占了上风,并且驱使他们下了山。然而回家之后他一直心神不宁,在信与不信之间做着挣扎,最终他决定不想受困于金钱对信念的伤害,他重新感到去做这样一件事,去做这样一件可能和宗教、信念、求人庇佑、甚至无稽之谈等等有关的事,实际上并不是去索取他人的力量,而仍是为自己付出力量创造机会。就仿佛当他用了力,他就融入了身宽体胖的药师佛,微小的自己成了他的一部分,供他所用。这样想来,自己为母亲的求佑所要付出的那些精神或物质上的代价,则因为切身而倍感值得。他随姑娘走向佛塔的园子,看见碑廊和香炉遮阳篷下吊着的满满的祈愿牌,立即朝右手边、也就是东边的碑廊看去,昨天他和小荷写的那块祈愿牌就挂在那里,不过它深深地埋在一堆完全一模一样的小木牌里,不走近去查找是不可能看见的。尽管如此,在千千万万密集的衷心祝愿里,他似乎仍能听见他和小荷的那块祈愿牌上的声音。姑娘领他面对药师佛左手边、也就是位于东面的太岁灯壁,对于这个方位他心里很满意。但没有溢于言表。他首先平视,然后微微抬头,他觉得这个高度符合他对渴求的判断。就这个,他指着他的目光对着的那个幽暗的、但即将被他的金钱和信念点亮的灯座。3266,姑娘凑近了用手指点着看,然后报出了这个灯座的号码。火柴盒大小的灯座里,那座看起来跟旁边千万个灯座里毫无二致、静默无声的佛像,即将成为他和他母亲的保护神。这小佛才是药师佛千千万万的化身之一,而他自己,充其量只是融入这小佛罢了。张茂这么想着,立即感到一股熟悉的悲观缓缓从他头顶落向他,于是他不由分说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多么微弱,你还是通过小佛,向药师琉璃光王如来,付出了你的力量。这是事实。姑娘扶正了药师佛背后的一只插满绢花的花篮,然后提醒他回柜台写祈祷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