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灾比我们来时更进步了,归乡水路不通,下火车后须得步行三十里。考取了学校的人,都鼓着勇气,跑回家去取行李,雇人挑了,星夜起程跑到火车站,乘车来杭入学。考取省立学校的人尤加起劲,跑路不嫌辛苦,置备入学用品也不惜金钱。似乎能够考得进去,便有无穷的后望,可以一辈子荣华富贵,吃用不尽似的。
我吃不下跑路,被旱灾阻留在杭州了。我教我的女儿们也不须回家,托人带信去教家里人把行李送来。行李送来时,带到了关于牵牛花的消息:据说我所手植的牵牛花至今尚未开花,是天时奇旱的缘故。我姊给我的信上说:“你去后我们又加了几次竹钉。现在爬是爬得很高,几乎爬上墙顶了。但是旱得厉害,枝叶都憔悴,爬得高也没有用,看来不会开花结籽的。”
一九三四年九月十日于西湖招贤寺
岁月不居
华瞻的日记
一
隔壁二十三号里的郑德菱,这人真好!今天妈妈抱我到门口,我看见她在水门汀上骑竹马。她对我一笑,我分明看出这一笑是叫我去一同骑竹马的意思。我立刻还她一笑,表示我极愿意,就从母亲怀里走下来,和她一同骑竹马了。两人同骑一枝竹马,我想转弯了,她也同意;我想走远一点,她也欢喜;她说让马儿吃点草,我也高兴;她说把马儿系在冬青上,我也觉得有理。我们真是同志和朋友!兴味正好的时候,妈妈出来拉住我的手,叫我去吃饭。我说:“不高兴。”妈妈说:“郑德菱也要去吃饭了!”果然郑德菱的哥哥叫着“德菱”,也走出来拉住郑德菱的手去了。我只得跟了妈妈进去。当我们将走进各自的门口的时候,她回头向我一看,我也回头向她一看,各自进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