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认识好多年了。有时,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偏偏就有人在外面掉下一根汤匙,硬是把我们给吵醒。我们渐渐了解到,我们的友谊与一些最简单的事物是不可分的。我们的会面,总在大清早里,在一根汤匙掉落地面时结束。
现在,她站在台灯后面看着我。我记起在很久以前,面对着一位有着灰色眼睛的陌生女人,我靠着一张椅子的后椅脚,使椅子转圈圈的一个梦里,她也曾经以这样的方式看着我。就是在那个梦里,我第一次问她:“你是谁?”而她却对我说:“我忘了。”我告诉她:“我想我们以前见过。”她不以为意地说:“我想我梦见过你,大约也是在这个房间里。”然后我跟她说:“就是了,我也想起来了。”然后她说:“真奇怪,我们一定也在其他的梦里见过面。”
她深深地吸了两口烟。我站着面向灯台,突然紧盯着她看。我上上下下地看着她,她仍是一身铜铸;不过不再是硬而冷的金属,而是黄色、柔软、可以捏塑的铜。“我想摸摸你,”我又说了。她说:“你会毁了一切。”我说:“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只要我们把枕头翻过来,我们就可以再见面了。”我将手伸过台灯,她纹风不动。“你会毁了一切。”在我还没来得及碰到她之前,她又说了。“也许,如果你绕过灯走过来,我们醒来时怕不知道又要遇上什么变化呢。”但我仍然坚持:“那也没有关系。”她却说:“我们翻过枕头的确是会再相见的,但是你醒了之后,你就会忘掉这码子事了。”我开始向角落移动。她留在后面,在灯焰上烤暖她的手。在我还没走到椅子时,我听到她在我背后说:“当我半夜醒来时,我总是在床上翻来复去,抱着枕头,膝盖磨着枕头的须边发热着,而且一直说着:‘一条蓝狗的眼睛’,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