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汝成再也没有回过土城。父亲入殓他没有回去，也不敢回去。就算到后来成了光明剧场的老板，他也没有回去过。哪怕他后来回马陵山上的寺院，或者去给自己的父母扫墓，他都有意绕开土城。当年，是古镇的繁华冲淡了少年内心的哀愁。白天，他替吴家酒铺干杂活儿，夜晚，他就睡在后院马厩的楼上。
窗子外面的狭窄巷道，一头通向运河的大堤，一头通向镇里最繁华的西大街。
入夜， 寻欢的水手和船主从码头下船， 沿着这条巷道， 消失在窑湾镇的夜色里。所以每天晚上，丁汝成都是在调笑声中进入梦乡的。而后，他又在晨市小贩的吆喝声中醒来。
八
终于有一天，丁汝成日渐舒展开来的身子，能够装下其他东西了。于是在晚饭过后，等吴家酒铺打烊，丁汝成得空了，他就开始往戏班跑。只要鼓钹声一响起，他的心里就发痒。他还小，对戏班里的风月之事不甚清楚，却迷恋戏班里传来的吟唱和器乐声。十七家戏班，其中，“秦淮之家”是山西人开设的，里面传来的是二股子、四股弦、小三弦配板胡的声音，舒缓，像是傍晚时分轻拂运河大堤上柳条的暖风；福建人开的“缀锦阁”，远远地就能听到裹着棉布的松木敲打在大锣上的声音。很快，窑湾镇上的十多家戏班，丁汝成都摸了个门清，他听“藉香榭”的《琵琶记》、“紫菱州”的《雌木兰替父从军》、“翠文斋”的《打渔杀家》……几乎每个戏班，隔一段时间都会演一出《千金记》，约定好了似的，那是因为虞姬就出生在离窑湾几十里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