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佳对环境变化的感知敏锐,早知道姐姐来了,只是不回头去看。孙裳也知道妹妹知道自己来了,只是不开口去问。她们看着同一池纸浆,相对无言,如同一对互相纠缠又互不搭理的量子,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靠复制基因长出的树皮离开树,暂时地死去了,被制成了纸,又被用来复制人的话语念想。承载历史的碳基物质是纸也好脑也罢,暂时地死去了,被制成了灰炭,又被用来复制山水间的生灵。千万的植物纤维和万千的片语只言,不知哪一个交织堆叠得更复杂些。
落 言 一
雪。
雪几乎填满了我对落言星的全部记忆。
那些宽大手臂的落言小人,就静静站在广袤的雪地里,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各处,又或者已经在那里很久了,而且还会永久地待下去,与世界融为一体,等待雪和别的东西降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一动不动,芭蕉叶一样又大又扁的手抬过头顶摊开,几乎挡住了自己整个小小的身体,像一场不出声的朝拜。直到一颗不知从何而来的石头砸中了其中一个落言人的大手,他才把手放下来,其他人则继续等待。
落言人就是这样,观察、聆听、接受、吸收、理解、给予,终其一生。很久之后我才从那些穿插着符号、色彩和音频之类怪异注释的信件里知道,他们没有共同的语言或写在纸上的社会契约,但在他们极为单调有限的中微子词汇里,没有词语是关于疏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