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就面临了很多师兄师姐都提到过的窘境。任洪渊老师博古通今,每次和他见面,他给出的信息量都非常密集,而他提及的很多哲学、历史、艺术、文学方面的书,我都还没读过。因此几乎每次都要提前准备半天,忐忑地去见面,见面时就像掉进了知识和诗的浩瀚烟海里,飘飘忽忽,有时被激励,有时也感到深深的羞愧——自己懂得实在太少了,就只好不停地跟着他语言的节奏,记下他提及的书目、作品,这就又够接下来一两个月研读的了。但往往还是读不完、读不透,以致最后几乎放弃了去读那些哲学书、历史书。
任老师倒不太在意我究竟有没有读。偶尔一句“哦,这本你也没读过啊”,语气里也不像有责怪的样子,因为他很快又回到自己的语境中去了。
任老师喜欢打腹稿,能整首背诵自己的作品。他那时已经在写《乐善桥》组诗和《词语化石》系列中的很多诗了,印象最深的是他一字一句给我边背边讲《1967:我悲怆地望着我们这一代人》,这是一首沉重的、高贵的诗,彼时我对“文革”的认知尚浅,不那么容易一下子体味这首诗中每个字的分量。他会耐心讲解,还原当时的历史,直到确认我真的懂了为止。而现在想起来,过去四五十年里,任老师几乎是在用他的每分每秒、每寸心魂、每滴血在写那些他生命和身体里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