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看到茶园,是上了初中。我们那班是很奇怪的班,我认识的第一位山地同学给我很好的印象。她非常美,大眼睛,白皙皮肤泛着一抹自然的粉红,平日羞答答地,唱歌又相当悦耳——我想,那种嗓子是山神赐给他们的,以便在深山里相互对答。她每天必须花七个钟头上下课,走路下山,提鞋渡河,走路到小村里,踩脚踏车到学校。她的功课怎能好?但她仍旧受到喜爱,因为她的书包里装的番石榴、椪柑、金枣、红肉李,比课本还多。
我们那班其实可以组个杂货店,她卖水果,有人卖她阿母特制的萝卜干,我卖扫把。她的水果老是有一股特殊的香草气,一问才知道出在书包,她的书包一到采茶季节便成为到处打零工的茶叶篓了。
然后,她带我们到她的山上去。穿过小村,停好脚踏车,走路渡过一条两岸全是黑白石头的河,走路上山,随手摘金枣吃。她说,那一片就是茶园!那时,太阳蒸蒸,我觉得整片山坡都在起伏、企图翻身,冒着白烟。我一定被她的山神给震慑了,那绿的波浪温柔且静好,在夏日蝉嘶中,像一首充满回音的山地歌谣。